青銀共學客家歌謠

#07期

文／林子晴　國立臺北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

臺灣即將於2025年進入超高齡社會，年輕學子如何理解銀髮世代、傳承生活智慧和文化價值，成為當代大學教育關注的焦點之一；同時，在全球化的浪潮下，在地文化也成為建立自我價值的重要元素。臺灣客家人口是僅次於閩南的第二大族群，根據2022年客委會的調查，符合《客家基本法》中「客家人」定義的人數，約佔全國民眾19.8%，是臺灣多元文化重要的一環。

然而，因為客家村落散居各地，聲腔包含至少四縣、海陸、大埔、饒平、韶安等五種腔調，由於生活樣態的差異，使得客家音樂富有許多不同的風格，難以讓學生在短短幾週體驗「多元中一致」的特質。因此，筆者將「客家音樂戲劇賞析」通識課程結合客委會的學習資源，招募臺灣各地移居至北大社區的客家長者為「銀髮助教」，將大學課堂做為高齡者與青年共學的場域，透過一起學習客家歌謠，傳承各地客家文化，使音樂成為跨世代學習的文化橋梁，既達成青銀共學共融的目標，也為學子們適應未來高齡職場做準備。

課程目標與事先準備

首先，教師為青銀雙方確立課程明確的學習目標與角色。在學生方面，筆者於前3週中，介紹客家音樂學術上的研究架構，並說明客家音樂的多元特質與田野觀察的重要性。例如同樣是老山歌的曲調，北、中、南都有不同的唱法，而這也是口傳歌謠的特質；告訴同學有機會與來自各地的客家長者面對面學習歌謠，是非常難得的經驗，也是比教科書更真實的第一手資料，要好好珍惜。

學習成果為期末的「創意山歌競賽」，占學期總成績30%。學生除了需背誦童謠、傳統曲調及流行歌曲歌詞及演唱外，還需說明長者故鄉的客村文化與歌曲的文化脈絡。這個任務看似很難，特別是大部分學生並不會說客語，但民歌最重要的特質就是歌詞口語，旋律易記，其實無需過度擔心。另一方面，客家長者的客語能力及生活經驗，也能協助同學學習客家歌謠及了解客家文化。

在長者招募上，筆者先拜訪了北大附近的新北市客家文化園區，詢問是否有志工願意參與課程，但仍需借助社科院USR辦公室於群組宣傳，才得以找到足夠能連續3週來校指導學生的長者。為了讓長者了解其在課程中的角色，並符合長者對於課程學習的期待，筆者於課前也舉辦課前會議加以說明。從會議中可以感受長者對於傳承客家文化的熱忱，但在早期母語被壓抑的年代，許多客家長者因求學、工作離開家鄉，對於客語歌謠知道的其實並不多，因此大多也希望藉由課程的講座活動，找回失去的客家連結。

青銀共學講座與講師規劃

課程講座的安排，除了邀請客家山歌團團長姜雲玉老師教導傳統山歌的演唱、林錦棠老師傳授客家伴奏樂器——客家鑼鼓及二弦的演奏外，並邀請當代流行音樂黃偉傑、黃珮舒、山狗大後生樂團顏志文、林鈺婷老師等創作歌手，分享客家流行音樂如何書寫當代客家人的情感。銀髮助教不但熱情地參與這些講座，與年輕學子一起學唱山歌，分享這些山歌在幼年中的記憶，也感動了來校分享的講師。此外，透過三峽大板根茶葉歷史文物館、客家文化園區等參訪活動，除了讓學生進一步了解客家文化的歷史與現實場景，也創造課堂外的交流場域；尤其是大板根園區的健走，讓學生看見銀髮族充沛的活力。

課程中的青銀交流

在青銀交流方面，如前所述，以「創意山歌競賽」的演出做為成果發表。課程共設計了3課堂，由2～3位長者帶領一組7～8位學生進行討論。第一堂課著重在學生對銀髮助教所提供的四張家鄉照片，採訪長者的客鄉印象、生活風貌，並了解其客語使用的腔調；第二週是學習長者帶來分享的客家童謠及歌曲，也請長者們協助同學歌謠的客語發音，以及討論如何加入創意詮釋，像是服裝、道具、樂器伴奏、舞蹈、戲劇演出橋段等。第三週成果發表時，先由各組同學向其他組別介紹銀髮助教的客村文化特色與歌曲文化脈絡，再進行三首客家歌謠的表演，包含唸、唱及組員的創意詮釋。除了課堂討論外，筆者也為各組建立LINE群組，讓大家可以在課後進行交流，並使教師能即時掌握學習進度或協助溝通。過程中，銀髮助教展現了極大的教學熱情，不僅教導歌詞的發音與含義，還提供道具和自製唸唱帶，協助學生完成創意表演，使學生充分感受到長者的溫暖。

學期末的成果發表

「創意山歌競賽」是課程學習的結晶，也是大家最期待的亮點，比賽前各個LINE群組都出現長者與同學頻繁的互動。有的長者加緊錄製清晰版的唸詞，或幫忙選擇適合同學演唱的伴唱帶；有的同學怕客語唸不好，邀請長者一同上台演唱；有的長者擔心唱不好影響學生成績，自願在台下協助拿大字報為同學打氣。大部分同學都不辜負長者的用心，把客家歌詞流利地背誦與演唱出來，這也是筆者在過往數年的教學過程中不曾出現過的情形。

在創意詮釋部分，學生將客家文化元素融入表演中。有的同學精心製作茶葉道具，扮演採茶青年及姑娘，重現上山採茶的情境；有的使用長者提供的服飾、頭巾、扁擔、手巾、拍板等道具，呈現客家歌曲歡樂、帶有詼諧的趣味，展現年輕一代對客家文化的理解與創新。這些創意演出逗得長者紛紛哈哈大笑，台上台下協力呈現的演唱山歌情景，形成溫馨的代間合作畫面。

課程的觀察與改進

從學生的回饋中可以得知，與銀髮助教的近距離學習，改變了他們對高齡者體力較差、學習能力較弱等刻板印象。學生表示，「長者就像我們一樣參加好多活動，也認識與結交很多朋友，對於生活中的新事物也保有好奇心來學習。」「當老師點名同學回答問題時，銀髮助教都會偷偷協助我們回答」，讓同學順利過關。更有多位客籍學生分享，這門課程讓他們提升了自身客家文化的認同感，從「不會說客語」到「對客家人身份有了真實認同」以及「未來能與他人介紹客家歌謠及文化」等；這些轉變也體現了代間學習的意義。在學習目標方面，有學生回饋說，「長者的熱情及經驗能夠感染學生，讓學生對於文化的學習更感興趣，透過長者的經驗分享，學生也能更好的直接了解知識，對於大學四年來的最後一堂通識課，我覺得這堂課太值得回憶，也是我在學期間最充實的通識課程。」

另一方面，客家長者入班參與和分享，也讓他們有機會重新認識自己的文化價值。除了跟著課堂講師重拾記憶中的傳統歌謠外，有的長者因準備課程而專程回鄉拍攝伯公伯婆廟；有的長者找到了家族200多人一起祭祖的老照片；有的長者則在準備歌謠的過程，就讀幼稚園的孫女也跟著學唱學跳，甚至期末在學校上台表演，除了有文化傳承的機會，也帶給他們難得的世代懷舊時光。

在期末座談中，銀髮助教提到：「平常在家孫子都不願意聽他說客鄉的事，然而在這裡，學生問他客家的問題比家人還多，覺得很感動」，同時「臺北大學的學生很聰明，一教就會，很開心也很有成就感」。由於課堂中還有越南籍、緬甸籍和港澳等地的外籍學生，長者也因此認識其他國家的文化，覺得相當新鮮有趣。為了鼓勵學生學習客家歌謠，一位大姐還親自製作客家麻糬、芋頭粿、鹹菜粿及各類零食，在成果發表後獎勵學生，而學生也以卡片表達對長者的謝意；還有位大姐在暑假期間於校外巧遇修課的僑生正在打工，學生的主動上前問候，讓她深受感動，事後，還特地向教師詢問如何幫助這些僑生。

青銀共學：傳承、挑戰與展望

筆者原先規畫讓長者入班，只是希望讓同學體驗田野採訪以及統整在地知識的過程；然而，在銀髮助教熱情分享與耐心帶領之下，學生不但能認識客家的多元樣貌，也從一開始安靜的被動學習，成為有信心開口演唱、表現客家歌謠的演繹者，讓教師看到學生的無窮潛力。而這幾年來，筆者也與在地長者們保持著聯繫，無論在研究或教學上，長者們熱情地分享相關資源，已成為筆者名副其實的課程「助教群」了。

「青銀共學」迄今已實施兩次，雖有出乎意料的成效，但仍然面臨一些挑戰。例如，第一次實施時修課人數過多，導致教師難以全面顧及每組學生的學習進度；課堂時間的限制，也影響了學習的深度。為解決這些問題，第二次實施時做出了調整，包括縮小班級規模、減少曲目的學習，聚焦文化議題的討論等，並將課堂時間改至上午，以更符合銀髮助教的生活習慣。

此外，因為北大鄰近社區的長者生活相當活躍，較難找到確定能連續數周來校協助的長者。若能於開學前一個月確認參與的長者，盤點相關的校外資源，例如校外參訪地點、討論講座人選等，相信教學效果也會更好。未來筆者希望能將此模式應用至其他課程，使學生有更多機會接觸課本學習不到的知識，同時促進青銀共融，攜手邁向超高齡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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