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齡韌性與北投心韌齡生活圈

#07期

文／汪曼穎　東吳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近年有不少獲得迴響的中高齡主題的電影，例如「高年級實習生」和「我想念我自己」，前者的男主角Ben反思過退休人生，並在一位年輕女性CEO的新創公司中扮演一個很有啟發性的角色。後者的女主角則是語言學專長的大學教授Alice，教學、研究或家庭都有聲有色的50歲階段，卻確診了早發性失智，工作、家庭生活乃至於自我照顧一一成為挑戰。

 

思考電影角色與韌性

 

高年級實習生中的Ben優雅、有智慧又有親和力，擔任過公司高管，他說：「音樂家不會退休，直到心中沒有音樂才停止，而我的心中仍有音樂。」；直到太太過世後，他感受到退休生活中有著需要填補的空洞，於是應徵上新創公司實習生後，發現自己各種工作技能（3C裝置、社群）的不足但積極應對。

我想念我自己中的Alice，總是在掙扎著抓住漸漸消逝的自己，原本專長是對人類語言能力的了解，卻因阿茲海默症而漸失自己的語言能力，而且與自我有關的所有面向都漸漸流逝，感覺這種試煉如同地獄；但是她說:「我每天仍在一些時候會感受到幸福和愉悅…，我想活在當下，儘量不讓自己被種種失去的試煉所打倒。」

 

電影情節描摹的Ben和Alice符合心理學對於韌性（resilience）的定義，日常生活中我們持續需要面對壓力及環境變動，韌性這種能力幫助我們恢復至平衡的狀態。Ben需要面對退休生活的空洞與失落，Alice則是掙扎著面對自我的流失，他們都展現了高度的韌性；而韌性的能力在年老的過程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關注老年生活與韌性

 

「老」是個挑戰身心狀態負向改變的人生階段，年齡刻版印象也往往把老年連結到虛弱、身心衰退、社會退縮等負面特性，老後生活也難有正面期待。英文中的old或elderly就已經連結了負面意涵，甚至boomers（嬰兒潮世代）近來也被美國年輕人視為是負面的。關切老人權益或是銀髮市場的人，發明出了多樣化的概念來稱呼中高齡者，好取代「老人」「長者」與「銀髮族」等自帶負面意涵的用詞。例如英文的senior citizen, 50+ (55+、60+…)，中文的「熟齡」避免年老的意涵，「長輩」融入「敬老尊賢」的傳統價值，最近立法院通過的「壯世代政策與產業發展促進法」中的「壯世代」則強調正面形象。

 

「老」的負面意涵很難改變，應該是因為這些原本就有其部分的現實基礎，但有趣的是，韌性的研究文獻顯示，年長者即便在面臨經濟狀況惡化、不利事件、失去摯愛以及慢性疾病負擔的困頓人生情況下，卻仍舊能夠維繫心理穩定性與幸福感。即便是85歲以上的高齡者展現出的韌性也相當高，甚至有機會超過年輕人，老年人的心理疾病發生率也有低於一般人的趨勢。看來電影情節中所描摹的Ben與Alice，並沒有太過誇張!

 

需要處理諸多人生逆境的老人如何展現出良好的韌性表現呢？一個原因是年齡增長帶來的智慧累積、知識學習，讓老人展現出自信、自主決策及生活管理等韌性的能力及表現。但是經驗積累並不能保證心理韌性，在面臨不利情境時，老年人往往需要通過內在調整和外在支持來保持韌性與心理健康。我們在2024～2025年進行了「北投心韌齡生活圈」（以下簡稱北投心）USR計畫，其核心就是針對各種內在調整及外在支持來提升北投社區中高齡者的心理韌性。

 

熟齡韌性的內在提升

 

北投心計畫是以東吳大學心理系、體育室、資料科學系師生為基礎，並加入馬偕醫學院、台師大師生跨校合作的USR計畫，採用了自我決定論（self-determination theory）架構，透過自發感、自我效能感以及社會歸屬感的引導，以有效提升身心健康的自主性。

 

這些內在的心理機制，可以透過學習來予以強化，所以北投心計畫中的主要方案之一「溪城安心韌齡學院」，透過師生策畫與執行情緒及壓力管理技巧、自主健康習慣建立、親近及運用手機科技、腦力與體適能鍛鍊的系列課程，並且輔以具有科學實證基礎的身心能量評估與檢測，幫助北投區熟齡參與者了解自己的身心狀態以及在活動參與過程中的變化，也作為計畫的成效指標。這些課程活動在2024～2025年期間，達到2,185社區(55歲以上)參與人次及693計畫師生參與人次；除了提昇參與者身心健康自主性，並且增加幸福感、減少社會心理流失、增加心理成長、感受正向生理改變。

 

熟齡韌性的外在支持

 

外在支持機制也是提升熟齡韌性的重要根據，而這些外在機制的建立需要營造出社區層級的改變。北投心計畫建立了與北投社區組織的多元合作關係，包括台北市八頭里仁協會、北投區秀山社區發展協會、北投區健康服務中心及北投社區大學。其中與八頭里仁協會合作的是計畫另一主要方案「北投社區教練基地」，培訓中高齡者成為北投社區生活體驗教練，設計並舉辦北投在地生活體驗活動。2024～2025年共培訓16位社區教練、規劃10條體驗路線，並針對非北投區的中高齡者以及東吳大學外籍學生舉辦北投體驗，未來也將由協會進行教練認證。

 

不論是社區教練或是韌齡學院方案中與社區組織的合作，都是進行符合中高齡韌性推動的身心健康活動；北投心計畫也嘗試著將具有理論與實證基礎的理念，以及具有成效的設計融入社區組織的運作活動，推進永續發展，也因此使北投心計畫獲得2024台灣永續行動獎銅獎的肯定。

 

青銀世代互動的觀察

 

心理韌性的需求帶領著北投心計畫整合大學資源進入社區，看來是大學幫助了社區年長者，但實際上社區年長者的回饋，也協助了計畫師生的成長。北投心計畫相關主題的課程活動，當涉及需要理解需求與深入設計，可以提升學生對中高齡者的正向態度以及對產業的態度，也可以提升他們的軟實力職能（如溝通、持續學習、問題解決、創造力等），這很可能是因為中高齡者雖然是學生的父母或祖父母世代，但卻也是學生不太了解的特殊族群。

 

我們觀察到，參與學生在設計認知訓練方案時，一開始都會認為熟齡者能力退化嚴重，結果把訓練難度設定得過於簡單；或是在構思中高齡者的活動設計時，容易忽略他們也有偏好和自主意見。因此必須透過邀請參與計畫的中高齡者與學生互動，幫助讓同學在課程專案中逐步調整他們明顯的年齡刻板印象，學生才有可能發展出必要的心態及準備，以便未來勝任人口高齡化所衍生出的產業工作。

 

如果沒有這些青銀互動的機會，學生仍會普遍對中高齡世代十分隔閡，也可能錯失人口高齡化的市場機緣。年長者不是年輕學生原本喜愛的學習主題，但北投心這種中高齡USR計畫卻能帶來明確的教育成果，支持了大學全齡化與開放性發展的意義與契機。

 

從個案與社區到韌性的熟齡社會

 

最後回到熟齡韌性的概念及推動初衷，懇切地希望未來可以見到更多如電影角色Ben與Alice這樣高韌性的年長者，也期待更多的社區為中高齡者提供心理韌性的機制與支持，這樣的許願不可能透過一個小型大學社會責任計畫而成真，需要的是台灣相關公部門能夠為中高齡者的心理韌性進行全面的社會設計，讓「老」這個概念不需要經過轉化，就可以輕鬆地被每個世代愉悅地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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